【原创非首发】魅影奇谈·花跑堂

原创小说，首发天涯社区。

一 菟丝楚楚

　　“喳喳喳”，隔着爬满藤蔓的木门，那一对金绿色小鸟儿门铃清脆地叫了起来。
　　举手敲门的黄衣玲珑女子怔了一怔，她不由自主地望了望门上“百花潭”三个字，心下纳闷。明明是食府，不开门迎客，反倒把门扣了起来，这是什么风格呢？
　　若有所思的女子看上去楚楚动人，而她的网名本来就叫做楚楚。
　　楚楚喜欢玩开心网。
　　虽然这个游戏早已不再新鲜，但楚楚依然乐此不疲。原因很简单，就是那一簇永远如火焰般炽热的好友们，一直将她拱若珍宝捧在手心亦步亦趋。
　　谁叫人们如此看重这具皮相，只是爹妈积德，给了自己轻盈的体态和娇俏的容貌，便可以在这红尘中混得轻松自在。她不过贴上了一张自己的照片，忽然殷勤的陌生好友就多了起来。她说声想要，自有热情的网友双手奉上，什么500只孔雀、800只梅花鹿，在别人可能要花几个月甚至更长时间去养去偷，在她，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楚楚也许不算十分人材的美女，但是她的纤弱使人怜惜。她也习惯了依附男人主动献上的殷勤为生，正如一株娇滴滴的菟丝，在刚劲的树木下更能衬托出她的柔媚多姿。
　　快过生日了，要些什么礼物好呢？
　　念头刚刚转毕，“叮”的清脆一声，最新的好友消息传来。打开一看，一只彩色的蝴蝶翩然围着屏幕飞了一圈，隐然似有幽香飘出，是好友发来的邀请函。
　　楚楚又惊又喜，这才是她一直都在等待的礼物，虽然迟了点，但到底是到来了。这个网名叫做凌渡雪的网友，说话机智风趣，文采斐然，不时与她有些小小的斗嘴，却又在她生气之前及时送上一首现做的诗赔罪。他不像其他男人那样，送了一点点虚拟的东西就要求这样那样，反倒是楚楚暗示过两次见面，他却似乎不懂。
　　她细看这张请柬，他邀她在百花潭见面。百花潭，多么动听的名字，她听凌渡雪提起过，那是一个有着无数美食的地方，可是偏生只对女士开放。楚楚心中弥漫起淡淡的疑惑，如果约在这个地方见面，身为男人的凌渡雪又怎么进得去呢？
　　楚楚正半信半疑地想着，那木门“咿呀”一声开了，一身雪白休闲装的英俊男人站在门口似笑非笑：“是楚楚小姐么，快请进来吧。”
　　楚楚不觉呆了，这个男人依稀是她网上见过照片的凌渡雪，真人看上去更为挺秀，正是她心目中所想象的那种男人。一向惯了别人为她痴迷，今天，她似乎也品尝到了动心的滋味。

二 玫瑰如茶

　　迈进泛着淡淡清香的屋子，楚楚被凌渡雪引到一张雕着小小黄花的桌子上。
　　在外面看屋子也不算大，进来后却觉得空间高远，穹顶如雪。从半透明的天窗中洒下淡淡天光，墙上的窗格错落，由花藤斜斜缠绕而成，别有一番韵味。房间中间重重叠叠也不知有多少鲜花盛开，有如百花园一般。地板由透明玻璃隔开，晶莹剔透，中有游鱼嬉戏，卵石丛生。
　　楚楚惊叹着说：“难怪这里叫做百花潭，乍一看真像有百种鲜花，可是，”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惊呼道，“这夏日的荷花怎么会和冬季的腊梅一起开放？难道、难道真的各色鲜花都在同一季节盛开了？”
　　凌渡雪见她脸色煞白，微笑道：“别怕，这只是人造的绢花，不过洒上了相应的香水，令其以假乱真罢了。”他捧起楚楚的小手，作势深深一嗅，“就像你今天用的香奈儿邂逅香水，清新而甜美，不是也令人心怀悸动吗。”
　　楚楚的脸还没来得及红，耳畔便传来一声冷哼。
　　“连百花潭像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渡雪哥，看起来你跟她关系还不算太好嘛。”
　　楚楚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看时，楼上扶栏处站着一个红衣女郎，眉目艳丽，如同一枝红玫瑰般鲜艳活泼，也如同玫瑰一般尖利刺人。
　　凌渡雪微微一笑：“青青，你又淘气，这是我的好朋友楚楚。”转头向楚楚解释道，“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查青青，我妹妹。”
　　青青款款走下台阶，瞪了楚楚半晌，忽然噗哧一笑：“哥哥，你说是朋友亲呢，还是妹妹亲？”她不等凌渡雪回答，自顾自地说，“当然是妹妹亲了，所以，我就不跟你计较突然带个人来的事了。”突然大叫一声，“还不快点把我喜欢的玫瑰花茶端上来，你要渴死你妹妹啊？”
　　吓了楚楚一跳，凌渡雪倒是习以为常，宠溺地摸了摸青青的头，真的笑着下去了。
　　楚楚心中隐隐作酸，她本来以为只是凌渡雪与她两个人的约会，谁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她不知道凌渡雪到底喜欢哪个多一些，只知道自己此刻不能输给青青。
　　她强打精神笑道：“妹妹当然比朋友亲了，不过你既然是渡雪的妹妹，为什么不和他一个姓呢？”她刻意省去了凌渡雪的姓，以显示和他的关系亲密，可惜她的柔弱仅对男人起作用，遇上青青，攻击力明显偏弱。
　　青青嘻嘻一笑：“不一个姓，不是更好？”她的俏脸凑过来，轻轻地说，“我本来就不是渡雪哥的亲妹妹，但却是他亲口承认的独一无二的妹妹，想跟我争？要知道我可是风云游戏中的金牌杀手！”忽又扬高声音，“哥，别只记得妹妹，给楚楚姐也泡一杯解解乏嘛。”
　　青青口齿伶俐，说话间毫不留情，你若伤她三分，她必报你七分。当你当真被刺痛时，她又柔软跌宕，语音甜蜜，让你发不出脾气。
　　楚楚一时无计，听得凌渡雪遥遥答应，不禁问道：“为什么渡雪会自己去泡茶？”
　　青青睁着一双大而无辜的眼睛，说：“因为他就是百花潭唯一的老板兼伙计，楚楚姐你不知道？”

三 桅子沉香

　　楚楚觉得自己被众多网友捧起来的信心在查青青这小姑娘面前正一点点被粉碎得七零八落。如果不是看到凌渡雪正好端了两杯花草茶过来，先把一杯放到她面前并对她微笑，她真想站起来走掉了。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那个女子刚刚一进屋，楚楚和青青就怔了一怔。她并不算漂亮，穿着一身素雅的湖水色衣裳，眉目淡然，但气质温婉如月。她的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栀子香气，清香沁人。
　　见她进门，凌渡雪仿佛震动了一下，和见到楚楚及青青时截然不同，他的眉眼都满是笑意：“沉香，你竟然也真的来了，怎么没叫我去接你？”
　　那个被他唤作沉香的女子柔声道：“我能找到的，又何必麻烦你。”她走到窗边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坐下。
　　凌渡雪含笑问道：“想喝点什么？茶，还是酒？”
　　青青看得怒目圆睁，不由坐到楚楚的桌子上去，悄声说：“楚楚姐，你看他们这郎情妾意的小模样儿，我最看不惯了！”她好像忘记了刚刚还和楚楚唇枪舌剑争过嘴来。楚楚虽然没忘，但也忍不住频频点头。
　　沉香叹了口气，曼声道：“酒浓茶醉，未解痴人飘雪谓。辜负新凉，难舍花丛那瓣香。”
　　青青怔了一怔，气道：“她说些什么鬼话？”
　　只听凌渡雪应声答道：“何曾说醉，况复尊前知所谓。此夜吹凉，鬓满泥尘款款香。”
　　这下青青可受不了啦，她再也顾不得扮斯文，跳了起来，撅着小嘴儿嚷道：“渡雪哥，这位姐姐是谁，怎么不给我们介绍介绍？”眼睛却斜着沉香，一柄一柄飞出飞刀来。
　　凌渡雪仿佛才想起她们来，点头笑道：“啊，忘记给你们引见，这是才女沉香，写得一手好诗。”转头柔声对沉香说，“这是我的小妹妹青青和朋友楚楚，青青调皮，你多担待些。”
　　咦，凭什么就是我调皮？青青一口气顺不过来，眼珠一转，笑道：“哦，会写诗的才女啊，姓郁还是姓蓝？我记得上次你提起过的，唉，我记性真坏。”
　　沉香不露声色地说：“我和渡雪是在中秋诗会上认识的，沉香只是我的网名。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只要谈话投机就可以了，又何必问姓甚名谁呢。”
　　凌渡雪点点头，说：“你们先聊聊，我去给沉香倒杯栀子花茶。”
　　他前脚一走，青青一改刚才带刺的态度，亲亲热热地向沉香招手：“沉香姐，干嘛坐那么远，过来坐，过来呀。”
　　沉香略一沉吟，还是摇了摇头：“我就坐在这里挺好。”
　　青青也不在乎，眉飞色舞地说：“你们有没有听说过百花潭的各色美食？这里上下虽然只有渡雪哥一人忙碌，可是丝毫不比那些有名的酒楼差。什么梅花粥、芙蓉露、玫瑰糕、菊花骨，都是好吃得不得了的，不过其中最出名的一味菜，还要数‘镜缘花开’。”她说到这里，故意微微一顿。

四 花魁之争

　　沉香听得入神，不由接道：“这想必是用的镜花缘之典了，鲜花为材入食虽美，但终究比不了百花仙子。‘镜缘花开’这道菜是不是也是菜肴中的头筹呢？”
　　经她这么一说，楚楚不禁也感起兴趣来，好奇地问：“那么说，这是百花潭的招牌菜了？可以叫渡雪给我们做一次吗？”
　　青青巴不得她有此一问，假意为难地说：“只是，我们得比试一下，胜出的人才有这个口福呢。”她急急补充一句，“这可不是渡雪哥哥小气，这道菜材料难找，份量也不多，他店里就只够一个人的份。”
　　凌渡雪不知什么时候端了栀子香茶过来，叹了口气：“小鬼，我还有什么好东西你不给往外倒的？你又何苦和这么漂亮的两位姐姐相争？”
　　沉香的好胜之心也被激了起来，慢慢地说：“能比百花仙子的，自然不是凡俗之物。要怎么比呢？”
　　哈，上钩了！青青差点跳了起来，抑着狂喜说，“我们来做杀人游戏吧，渡雪哥哥作评委。”她心里笃定得很，三人擅长的游戏中，只有杀人游戏是可以几个人同时参与的。
　　还不待沉香和楚楚反对，凌渡雪就轻轻拍了她一下：“小丫头，你倒打得如意算盘，要比赛嘛，还是公平些的好。”他唇齿噙笑，又不像认真责备的样子，青青的脸有些红了，正如那鲜红的玫瑰般娇艳。
　　凌渡雪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在楚楚的桌子上轻轻一按，桌面翻了过来，竟然是一台花蕾形状的粉色笔记本电脑。他拍了拍手：“各位美女，你们的桌子下面都有一台电脑。在限定的时间内，你们尽可以采用自己最拿手的方式，不管是开心网上收获的礼物价值，还是风云游戏中能坚持到最后，或者作出诗词佳句，这电脑都会自动换算出你们才艺的魅力值，最终作出评判的。”
　　“有这样的东西吗？”楚楚有点儿发呆，不放心地问，“它会不会真的很准啊？”她清楚自己的长处到了女人面前便一筹莫展，心里有些发虚。再说，这次相争可不仅仅是为了一顿美食，而是为了博得心仪男人的好感啊。
　　“怎么？你不信我渡雪哥哥的话，那么就算弃权了？”青青坏笑了一下。
　　沉香已经一边翻过桌子下的电脑，一边说：“这倒是很有趣，不管是真是假，姑且一试吧。”
　　楚楚眼看要落后，忙忙地说：“我只是问问，没别的意思。”赶紧打开电脑，随着一阵悠扬的乐曲，屏幕上现出“百花潭欢迎您”几个飘逸的大字。欢迎动画现过，展现出几个迷宫般的入口，其中一个写着“开心农场”，一个写着“风云战场”，还有一个写着“清秋诗社”。楚楚以自己的名字注册后，看到屏幕上方多了一只粉色蝴蝶，旁边写着“楚楚：魅力值：0”。
　　原来是一款新的游戏，楚楚点击了“开心农场”，看到熟悉的花园土地动画，才放心地吁了口气。

五 百花跑堂

　　比赛已经进入了最激烈的时刻。
　　楚楚给自己的好友们不停发送短信请求援助，她的礼物也如雪片般飞来；青青机灵跳脱，十指如飞，她在风云中注册了一个又一个的马甲，分别以不同的身份和口气发帖；沉香听着舒缓的音乐，诗兴大发，她的长歌也不断如珠玉般挥洒。
　　她们各自电脑屏幕顶部的魅力值都已近顶峰。
　　然而她们还不能停，因为时间还没有到。
　　凌渡雪望着她们因聚精会神而显得美丽无比的脸庞，嘴角浮起了一丝浅浅的微笑。他骤然叫了一声：“妹妹们，快抬起头来看看，你们不是要见识镜缘花开吗？”
　　楚楚懵懵懂懂地抬起头来，只见她们三人各据一张桌子，相对而坐，犹如一朵初放的花。她们的头顶上闪烁着晶莹七彩的光芒，不停潋滟流转，与地面的玻璃镜面相映，绚丽非凡。
　　凌渡雪的红唇微弯，扬起好看的弧度：“菟丝花蜜、玫瑰花蜜、栀子花蜜，我的好妹妹们，多谢你们慷慨的赠予。”他扬一扬手，一个亮晶晶的瓶子在手中闪现，“你们是最后三个，集得第一百种花蜜，我就要去见我的安琪啦。”
　　他的身影如魅，那一裘白衣飘飞起来，楚楚呆呆地看着他。香气四溢，她渐渐分辨出来，那是自己常用的香奈儿的邂逅香水，查青青身上的迪奥的情系永恒玫瑰香气，以及沉香屑身上的雅诗兰黛栀子花香氛。
　　她们渐渐变成了不会移动的鲜花，从屋顶垂落的淡黄茎上绽着白色的小小菟丝花，盘绕在柱子之上，深红如酒的玫瑰和洁白如雪的栀子，在屋内的花栏中微微摇曳。百花潭中的鲜花，原来都是女子所变。她们最美丽的一瞬间，已经定格在这里，她们最甜美的花蜜，已经被采撷而去。
　　那个好看的男子倏忽不见，只有一只盈白的蝴蝶在屋中轻轻展翅，向那扇开着的窗飞去。那里停着另一只白色的蝴蝶。
　　凌渡雪流连花丛，甘为鲜花作跑堂，他只是单纯地喜欢她们的鲜艳色泽、醉人芬芳，为她们的漂亮与才华欢喜赞叹，却从来没有想过要与她们朝夕相伴，长相厮守。
　　他只是要取得她们醉到深处情不自禁满溢的花蜜。
　　最终与他相伴的，却终究是和他一样会随风飞舞、却对他流连花丛毫无怨言的一只素白蝴蝶。

（《魅影奇谈·花跑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