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完美的离婚》男女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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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生喧哗的时代，坂元裕二的本子一直保有特别的澄静与独立的思考，无论是当年一炮而红的《东京爱情故事》，还是几年前的《我们的教科书》、《太阳与海的教室》，再到近年的《Mother》与《尽管如此，也要活下去》。题材没有定式，故事没有限制，有的，只是隐隐透出时代气息的人心浮动。一月档，坂元带来了《最完美的离婚》（以下简称《离婚》），这注定不是一部让少男少女看得大呼小叫的日剧，因为平淡以及平淡之下的波澜，似乎都需要观者有不小的耐心及岁月的沉淀。《离婚》本身是一篇拷问，男女之道，一旦从一见钟情的初恋、天雷勾地火的热恋，跳变到柴米油盐的平凡生活，须有何种心态，何种思考？离婚那点事，在任何剧本里都无法被轻描淡写地勾勒，即使没有哭天喊地，但沉重的感觉依旧无法抹去。《离婚》反其道而行，无论是配乐还是台词，都在强调一种异常平静的心态，也许这就是，“过不下去好聚好散”的意味。但平静不代表轻浮，故事终究没有呈现《Love Shuffle》那样的喜剧化处理，两对男女主人公在来回交集中，不停修正着自己的想法，用平实的对谈，将离婚二字说透。离婚不是关键，现在及以后怎么过，才是问题。
　　《离婚》以两对夫妻（或者说，“准夫妻”）的平行交错来铺成结构，龟毛、固执的光生与大大咧咧的妻子——结夏，婚姻不断红灯，瓶瓶罐罐的擦枪走火时有发生。正准备结婚的谅和灯里，男方活得太过奔放自由，到处拈花惹草，女方却在期期艾艾中，越发阴沉与自欺。恰巧光生的前女友正是灯里，两人一次意外的相遇，让四人有了其妙的交集。看似极好的戏剧安排，被坂元点到为止，剩下的故事，回复到两种单一的模式，平静的相遇和平静的相谈。
　　光生和结夏
　　故事的四位主角皆是妙咔，但坂元却没有给足 “群魔乱舞”的戏份，更多的，只是一对一的排列组合与单线交集，这一点，从别有心思的片尾曲画面可猜一二。先说戏中的原配——光生和结夏，二人的故事是一场简单的拉锯战，概括起来，光生不明所以地被告知要离婚，因为结夏觉得过不下去了，自己粗手粗脚却诚意十足的努力，都被男方挑三拣四地无视。接着，光生偶遇曾经的女友，开始心猿意马，加之，又被牙科诊所的妹子搭讪，心理慢慢有了一些挣扎。拉锯战是以离婚递交开始，因为种种原因，结夏依然和光生同居，但过上了自由的生活。世面见过了，疯也疯够了，女方的立场开始软化，并渐渐觉得这样一本正经过日子的光生，似乎是可靠的。回心转意间，这边男生不乐意了，他开始慢慢接受离婚的现实，也在和前女友及前妻的交集里，看到了自己对于恋爱的不正解，而他和结夏的缘分，此时又变得微妙了。正如上文概述的线路，听起来，是似曾相识的平庸，却被处理得很巧妙，因为付出了台词繁重的代价。大部分人，会认为问题出光生这边，他在感情中的自私与自满，让人无法忍受。而坂元强调的命题是“两只碗，才能叮当响”。分手的本质原因，从来不是一方的瞎闹胡搞，而是双方的不自然与不坦诚。结夏为了了解丈夫的毕业论文，死啃了《罪与罚》的原着，为了讨丈夫的欢心，也操持不拿手的料理，这一切的努力，是感人的，但也是需求回报的，一种有预期的而非无条件的付出，往往造成心境上的落差，这就是光生怎么做，都会被嫌弃的原因。可以说这种伤害，是自我添加，而非全部来自于光生的粗枝大叶。
　　对于婚姻的深究，这条主线更多侧重于结夏的部分，因为光生的自我情绪敏感，对外情绪却迟钝，反倒是结夏有不少文章可做。她和淳之介的分线相当有趣，两人几乎是一见倾心到相谈甚欢，给人以无比合拍之感，但结夏最终还是爽快地拒绝了淳之介的求婚。原因掰开来说，有对前夫的余情，更重要的，是明白了一件事，眼下的你浓我浓，并不保证婚后，双方不会被平庸和琐碎化的生活所击溃。结夏和光生初次相遇，是在隧道事故时，两人也谈得情投意合，而今看来对方不器用的证据，当初或许是对方的“萌点”。而另一段妙笔，是她于光生奶奶的 “忘年交”，奶奶对于不会过生活的小青年提点有加。正是从她给结夏讲了“先有罐头，而后有开罐器”的故事后，结夏的生活基调转向于思考和整理，并开始学会忍受与包容光生。这些角度的风景，是离婚之后独有的。
　　灯里与谅
　　谅在光生眼中有很多优点，比如受女生欢迎、做事潇洒等，可惜，这些都是灯里眼中的大缺点。这一对几乎是另一对的补集，与心直口快的结夏相比，灯里太长于隐忍。结夏如果因为光生的迟钝与龟毛，常常遭受外伤的话，灯里则因为对丈夫与周遭的忍耐，而内伤不断。此外，谅对灯里的依赖，更像是俄狄浦斯情结的泛滥，两人相敬如“冰”之感，比起大吵特吵的光生夫妇，更为恐怖。
　　表面看起来，灯里和结夏是全然不同的女生，她善于展现自己知性与成熟的一面，这也就是光生对她一直有好感的原因，不过，灯里和光生的分手，也许正说明了她和结夏是相似的。他们分手的契机，是因为灯里的梦想和喜爱的歌手，被结夏轻描淡写地鄙视了。换个角度来说，问题出在灯里的敏感，如果是结夏，会当场发飙，而灯里则选择沉默，沉默到了一定程度，就选择爆发或离开。她和结夏，都没有选择去明示自己的感觉，而主动给自己标上受害者的身份。同样的模式，在她和谅身上，再次发生。当得知招蜂引蝶无数的谅，并没有提交婚姻届时，灯里选择了“离婚”。谅的设定玄妙而不真实，在年少时，和心怡的女孩私奔，却被告知是“备胎”，从此放浪形骸。他对于恋爱和婚姻的观念是淡薄和理想化的，妻子和情人可以严格区分，但又缺一不可，你很难从他轻佻的眼神里，找出他的症结。但“离婚”摆在眼前，他又瞬间崩盘了，他不清楚状况，却明白自己对灯里的依赖。
　　在清晨，谅总会与公园里晨练的老夫妇相遇，老爷子一边和他下棋，一边侃侃而谈夫妻之道，他若有所思，“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很平静，很想好好珍惜她”。我们可以理解谅自始至终是个在学习的孩子，当他开始慢慢了解夫妻该有的准则时，却遇上了“大暴走”的灯里。对于这段关系，坂元依然在印证同一个命题，男方有错，显而易见，而女方却更容易被自己欺骗。当结夏选择用大吵大闹，去表达不满，模糊了问题，凸显了情绪时，灯里却放纵问题，没有在最合适的时机去表达出来，对十年前的光生，对当下的谅，都是。
　　两夫妇
　　如果篇幅无碍，我更乐意把所有排列组合都写出来，当然，现在只能浓缩成“群魔乱舞”的一段。无论是光生夫妇，还是谅夫妇，都在有限的交集里，拿彼此作镜子，判自己的得失，毕竟，看旁人的故事，便身在庐山之外，容易想得通透。灯里和结夏的相遇，作为前妻和前女友，时常有些尴尬。但两人的讨论，倒方便结夏认清楚一个完整的光生，在灯里眼中，一个对家庭忠诚的男人，比什么都靠谱，即使结夏还无法认可光生的这一优点。我们有理由怀疑光生对灯里的殷勤，别有非分之想，但这位“事儿妈”，倒是全心全意想帮助灯里和谅。他和谅的交集，从谅被赶出家门之后，渐渐变多。两人在一起时，一直碎碎念的光生，总会不停地科普自己的处世与婚姻之道，而孩子般的谅，却浮游于自己的世界之中。他的潇洒，往往是为了伪装软弱与害怕，这个时候，光生的死啦硬拽，确实推了他一把，让他开始朝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迈进。事实上，光生的碎语，对谅产生了“话疗”作用。光生和灯里的相遇，是故事的开端与动力，也是一条隐主线。在前期，作为邻居，两人的偶遇成为一种常态，而且必有一人处于感情受挫期。即使如此，故事没有铺出任何同病相怜之感。光生对结夏的抱怨，在灯里看来，就是过去自己的写照，哪有同情，反倒生厌。对于自己的烦恼，灯里更不敢和光生讲，反而对他的热情，有些不知所措，因为这些热情，最终逼着她面对问题。两人各自的矛盾，慢慢变成四个人的困扰，纠结混沌中，却在不经意地演变。故事的中后期，光生慢慢活出了自己，加之自己心境的变迁，灯里对光生有别样的好感，于是相遇不再偶然，两人的熟络，反倒让结夏开始不自在，她变相地“恶心”自己，终究因为放不下光生，四人的化学反应也越发强烈。四人轮番摊牌，成为故事最后的高潮与看点。
　　以年轻夫妻为题材的日剧很少，因为市场更偏好酸甜可口的恋爱剧或相爱相杀的婆媳剧，年轻夫妇是一个特别的时间段，波澜少而琐碎多，琐碎的东西便不容易叫人安心地坐下，慢慢去看，细细去想。《离婚》以两对年轻人为载体，慢慢去猜度这个时代的浮躁与不安，没有答案，看你以哪一种角度去理解，便得到契合自己的回答。
　　拙作亦发表於实体半月刊杂志《电视剧》之日剧专栏上，转载请注明，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