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世界是残酷的,我们整日奔波在自己命中注定的生活轨道上。所以在很大程度上当代电影的娱乐功能是被极端放大的,我们在黑魆魆的电影院里享受的各种银幕声色光影中,绝大多数都以挑逗感官为己任,以休闲放松为标的,所以电影的市场价值被娱乐小报的宣传性文字煽动到极点,往往严肃的,深沉的,甚至规范的东西,都不容易被大众接受和消费。反而是简单直接并且绚烂夺目的影片更能令人排解疲劳与压力。我认为绝大多数的现代类型片都是如此,即便话题性与商业价值并驾齐驱,那大部分是舆论在推动其存在的价值,而非单纯的所谓经典,所谓神作。《盗梦空间》由一部单纯的电影上升到现象级商品的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影片聚焦了太多的议题,哪怕这些议题的最根本点其实还是那些陈词滥调的东西。 剧情: (以下,仅从个人观点复述影片的故事,我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便于表达本片在我眼中的观感和个人的理解。) 科布与妻子梅尔沉迷于岳父致力研究的“人类梦境与精神状态”这个课题,两个感情至深的人达到了潜意识研究的最深层:梦境崩溃与意识迷失的临界状态,所以真实与虚幻的界限在他们的生活中不断淡化。女人是感性大于理性的动物,所以睡梦中的梅尔渐渐把梦境当成了现实。其结果是夫妻二人在梦境中长达五十年的精神弥留状态。为了挽救自己的二人世界,科布决定在妻子的最深层潜意识中植入一个想法:你不是生活在真实中。于是有了不倒的陀螺和轰鸣的火车。这个意识的植入终于让他们在衰老的精神状态下回到了现实,可这个根植于潜意识的想法,最终在梅尔的脑海失控。于是梅尔自杀只因为想回到现实,于是科布成了回不了家的通缉犯。 失败的实验让科布流窜于世界各地,以盗取他人脑海中的秘密并借以贩卖为生。 齐藤,科布的某次作案目标。雇主喀布尔公司需要齐藤脑中的某个扩建方案,而齐藤却在科布安排的两层梦境中都具有清晰的自我意识,行动失败。于是他必须再次逃亡,而此时的齐藤却给了科布一个机会,一个可以不用再四处流亡的机会。只是这次,他面临的是第二次植入想法的危险任务。当一切准备完毕,当每一场梦境都有妻子或者女儿们的身影,我理解为:科布从开始盗梦这个危险职业开始,就一直沉浸在丧妻之痛中,在他心中那个牢笼里有最放不下的家人,这是一个男人心底最容易令人潸然泪下的秘密。 而后开始前期准备,展开了最复杂的植入计划。整个团队在成功操控费舍的梦境并植入一个父子亲情为武器的想法后,行动成功。但其间生出的大量变数让齐藤坠入最深层的潜意识边缘,科布为了找到齐藤,留在了拥有梅尔的那层意识中,其实他是停留在与齐藤相同的意识层面。片中提到,睡眠机器关联的几个人之间梦境的交流是最强烈可以相通的,所以同为海边,身体带伤的科布是在齐藤的意识中,那里的不确定性与不可知状态是不受科布控制的。而“找到齐藤”这句话从阿丽阿德尼口中说出时,潜意识里的科布决定打开那在潜意识里停留了多年的牢笼。所以,他的边缘意识在阿丽阿德尼最后一次“穿越“的时候在崩溃,梅尔也随之逝去。意识寄生在齐藤的梦中,由层层扩大的影片梦境理论,见到老眼昏花的齐藤时,科布外表并未老去,但潜意识状态是与齐藤相同的。他第一次植入想法的内疚在这里得到了释放与自我心理治疗,所以进入齐藤的潜意识,理论上等同于另一种梦境的深入,那才有了首尾呼应的年轻科布与年老齐藤同台一幕。两人在经历了漫长的迷失之后,终于得以实现各自的愿望。也就是说,潜意识的释然,才让他们可以用最常规的方法回到现实中:死亡。片中的最后一次死亡,我的理解,和放下心理负担是一个意思。 有意思的是,最后一幕,科布在机场与搭档和客户以及行动目标之间的过客关系,以及最后陀螺仍未停止的画面,把前面所有可能确定的剧情都推到一个不确定性的层面。 浅析 影片的结构并未脱离诺兰的一贯趣味:他始终习惯用蒙太奇制造悬念与悬疑,并在其中植入多种可能性与不确定性。从本质上说,影片的标签与符号并不新鲜:《侠影之谜》开始的诺兰就是这样,在大规模制作中用全程配乐和闪回造势,以大量单个镜头的错乱剪辑完善一个逻辑上的叙事节奏,并在极快的场景转换中让压迫感刺激本就精良的摄影角度,这种视听体验的周密结合了娱乐性与思辨性,也从根本上大大同步了现代电影的观赏性和商业性。所以诺兰的神话不是偶然,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我认为没有必要比较《盗梦空间》和其他影片的相似处,或者比较诺兰作品前后的高低优劣。影片目前的样貌,也只有诺兰才能做到。优劣与否,全在各人喜好。感情上,我是非常喜欢本片的,甚至超过了《黑暗骑士》。当然,如果你认为《黑客帝国》远胜《盗梦空间》,我认为是前者的科幻意识与理性思维大大多于后者的缘故,但在感情表达上我认为恰好相反:《盗梦空间》里的细腻情感,是足以令《黑客帝国》汗颜的。 《盗梦空间》主题中所谓的奠基,我认为指的就是人类精神世界中最深层的潜意识动机,或者就是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之类的学术著作中提到的“libido”。费舍最终的意识是自发的吗?不是,是被植入的。当你不可能作为一个单独的人而存在,那么周围人的影响力迟早在你的生活中出现作用力。所以这次成功的所谓“inception”与其说是科布团队合作的结果,不如说是人类不可避免的社会性所致。所谓图腾,其实是每个人对现实的恐惧所致。你不可能每一天都一帆风顺,你总有想要逃离的那一刻,于是你会借助图腾来让自己麻痹。不停,则如梦如幻;停下来,你还是现实的人。所以,奠基的意义,在于,你心中的那个图腾是否真能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你帮助。片尾科布不再纠结于陀螺是否停转走向孩子那一刻,他已经不再需要图腾。也就是说,他已经不再恐惧。这是我理解的标题的意义。 再者,影片的科幻模式在《黑客帝国》诞生十年之后是并不新鲜的:层层递进讲梦境意识空间化,逐级扩大的梦境领地,再到保险箱级别的潜意识核心等等。这种层次的转换符合逻辑放大的合理性,而其中逐层深入的人物情感,包含了科布与梅尔,费舍与父亲,加起来就是一个家庭亲情的行为范本。在密集的解释原理与全面展示植入行动的无间断叙事中加入成功的情感表达,这应该是本片最成功的地方,也是诺兰跳脱出单一类型片,把科幻,情感有机融合并自成一格的最大特色之一。而深入当代人最不愿直面的潜意识窘境,也打上了电影的时代性特征。其实很多的讨论未必是影片的剧情,也许我们会联想到各自的梦,各自的内心世界,即便这种全民盗梦释梦解梦的现象是有浮夸嫌疑的,但至少我们又重新开始交流起来。我为钢筋水泥的丛林下交流与沟通严重匮乏的人们能有《盗梦空间》可看而庆幸。 但假如换个角度。影片结尾在我的眼中其实是陷入一个死循环的。假如,假如片中的现实世界本来就是个梦,那整个片子不就是科布一个人的梦境吗?诺兰从未给我么看梅尔是否真的从高处跌落,蒙巴萨的追逃也奇迹般的在齐藤的控制下不完美收官,法国的大学里也只有科布希望对话的人才在场景中停留,那些天天分享梦境的老人,与其说是在睡眠还不如说在追求清醒与和谐,而科布在与阿丽阿德尼的教学中看见自己与妻子拥抱这个同一梦境出现两个科布的情景,我更愿意理解为在科布脑海中因思念与愧疚而产生的梦境叠加。我想,还可以有更多可能的疑问。那么,假如理解为全程梦境,我想你并不能有十足的把握驳斥我。正如片中的台词:往往记住的是梦境中段,首尾,是不那么容易记起的。按照这种论调,全片解梦也完全有可能,对吗? 小记: 诺兰以纯个人风格的延续制作的《盗梦空间》具有八面玲珑的特质,流行的表象下是他深沉的理想主义人生哲学,所以即便影片令人颇费思量,也还是令人欢欣至极。对照我所理解的本片,假如片中人始终都是在梦境里,那么,现实,在哪里?所以无论科布是否停留在梦境中,那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重又抱起了孩子,抱起了希望,哪怕只是乌托邦式的愿望。仅这种心理暗示的作用,我们就可以不必关心影片的破绽和漏洞,谈论影片的成色与卖相,至于是否经典,属于几流,请留给时间判定,时间面前,人人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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