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与立——《家族游戏》的平衡点

k147258369

　　作为本间洋平的代表作，《家族游戏》（以下简称“《家族》”）被数度搬上荧幕。1982年，朝日电视台最先推出了2小时SP版的《家族》，而后TBS从1983年开始推出两季及一部番外篇的日剧版《家族》，期间由森田芳光指导，松田优作主演的电影版，也获得了热烈反响。2013年，富士台再次翻拍《家族》，可以说，新版遵循了原着的精神，但“骨架”长得更开，“肉身”也完全不同，既有别样的视角，也有一脉相承的立意。
　　无论哪一版的《家族》，都可概括为如下主线：沼田家新来的家教——吉本老师，以另类残酷手段将懦弱的次子沼田茂之送上健康积极且独立思考的人生之路。到底有多残酷、多另类，你不得而知，因为概论多少让人误以为是一个热血老师的故事，或许还很励志。一旦进入《家族》的氛围之中，残酷与另类便不再具有普世的“美感”。鬼冢老师（《GTO》）砸一个墙，或可言暴力，但比起吉本，便是小清新。吉本老师所倾泻的是肉体的、言语、精神的暴力与恐怖，这才是真正的残酷，它带来的巨大外力将人逼入绝境，也可置之死地而后生。观众终将明白，眼前不是一个温言细语的劝世良师，而是将你打入死牢的老师，他的任务在于破，先破，而后立。关于吉本老师的狼性化教育及手段，有诸多的影剧评，笔者暂且略过，想先谈谈沼田一家。这其实是一个平凡却又典型的家庭，与其说他们选择了吉本，不如说是吉本挑中了他们，这个家庭的结构外强中干，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弱点。新版的《家族》，不但大幅修改人设和细节，以匹配时代特征。更为重要的是，对沼田一家进行了更为细化的描述。83电影版《家族》只刻画了吉本与茂之间的互动，其手段也相对“温情”，沼田家虽人心浮动，却不至于“崩坏”。但新版《家族》里，吉本有11集充裕的时间，对沼田家进行大“修理”，于是故事真正和“家族”二字有了联系。本文，也将以新版为基础，给出拙见。
　　丑陋的平衡点
　　新版《家族》对吉本老师的来历，做了特别的伏笔，但相对于来历（83版并未言及），更让人有兴趣的是沼田家。这是一个典型的中产式家庭，父亲是白领精英，母亲贤惠能干，长子年轻有为，唯有次子有点“不知长进”。每个人都刻意于自己的角色，每逢早晚餐时间，父亲展开报纸，嘴里总是念叨着儿子们的学习状况，一副严父模样，母亲笑容可掬、细致打理周遭的一切，长子乖巧却若有所思，次子则呈现完全崩坏的状态。以建筑力学而论，沼田家除了略有“遗憾”，其实完满幸福。如果要定向爆破来使沼田家崩塌，茂之似乎是最好的突破点。事与愿违，随着故事的推进，茂之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坚韧性”，而严父慈母与孝子，则纷纷“陷落”。我们不经要问，沼田家的结构平衡点，到底是谁？毫无疑问，在他们心中，依然是茂之。父亲认准了茂之，因为茂之成绩差，盯死了他，也就证明自己有在关心这个家，请吉本作为家教的初衷也基于此。在家如同摆设的母亲，茂之是她真正可以“守护”的东西，沼田太太和慎一（长子）母亲，是两个几乎名存实亡的角色，唯有给茂之洗衣做饭、嘘寒问暖，才让她觉得有存在的意义。作为优等生的慎一，虽没有教育茂之的义务，但这个不才弟弟的存在，让他有天然的“优越感”，也成功将自己带入了守护者的角色。在与吉本的多回合较量中，慎一始终强调和自我催眠的概念，正是“守护这个家的人是我”。在这个彼此毫不关心的家庭里，很难想象，一个弱者，成就了大家那么多的“念想”，作为约定俗成的“平衡点”，茂之支撑起了这个“家“，即便这个定义其实很丑陋。
　　电影《桐岛退部》描述了一个明星高中生退出社团后，致使学校各阶层以金字塔结构自上而下崩盘的故事。在《家族》中，逐渐找回自信，慢慢变强的茂之，并没有让这个家变得更好，反而所有人出现了“桐岛式”的涣散与崩坏，这再次证明茂之根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平衡点，这个家的结构本身是一种病态。对于弱者的依赖，是不够强大的表现，病态的本质是逃避。对父亲而言，家里一滩烂帐，这些他根本不想面对。儿子只是他和别人炫耀的谈资，妻子只是洗衣做饭的机器。一旦出现如浅海这样的女人，便有了逃离这个家，寻找新激情的准备。对妻子而言，丈夫不忠，儿子不听话，没有一样她敢去说敢去骂，甚至还要在意邻居的眼光。于是只能沉浸在自我的世界，能逃就逃，什么都当没看见即可。对长子来说，父母不和，弟弟被霸凌，根本无所谓。面对压力，他情愿偷书、搞破坏，也不想和父母多说。之所以要保护这个家，只是出于私心，这个对他有利的、优越的生活环境若发生变故，他便再无安全感。当茂之开始“崛起”，母亲也偏袒吉本时，慎一开始烦躁与不满，因为他的“奶酪”被人动了。细看沼田家，每个人都在逃避，茂之是逃得最直接的一个，因而暴露得最明显。其他人都在迂回绕开各种困扰，踢皮球式地互相推脱，没有一个伸出援手，于是就彻底崩盘。
　　破与立
　　所谓“不破不立”，吉本的手段，并非温柔地改革，而是激进的革命，他想打碎整个结构，去重新打造一个真正合理的家庭，这便是“游戏”的本质。在83版《家族》的结尾，一家人习惯性地坐在一起用餐，最后变成一场闹剧。吉本对所有人都使用了暴力，大家瘫坐在餐桌旁，唯一用本能挡住了吉本的拳头，并作反击的，只有茂之。这是个强烈暗示性的细节，经过吉本的“残酷”教育，真正学会直面困难的人，只有茂之，而其他人则不堪一击。换言之，吉本只完成了对一人的破与立。新版《家族》对家庭成员的分线，做了大量的补充与强调。也将吉本“出手”的对象，由点及面，从茂之本人扩展到整个家。在充裕的戏剧表述时间内，这是一个必然的选择，也将故事的立意做了完整的提升。
　　吉本的手段是本剧最为异质的部分，他的“破“，并不处于我们认可的普世热血良师的范围。比起83版，新版的吉本几乎用到了更为”肮脏“的手段。对于茂之，他安排同学对其使用”电击“；对于慎一，他怀里揣着各种偷拍照以作要挟；对于父亲，他有效取得了其外遇的证据，并让他在沼田家抬不起头；对母亲，则使其沉溺于炒股无法自拔。吉本所使的手段，是真正的黑暗，为了毁灭你，而不惜一切，那么真的被毁灭了么？让我们来看看茂之，被同学霸凌得死去活来，被“亲友”及暗恋的女生，耍得头头转，他没有自杀，反而“立”起来了。吉本的策略是破而后立，打一棍，便给颗糖吃，吃完又是一棍。每一集的结尾，茂之总是抖擞精神上学，而后又被赤裸裸地现实与背叛所击倒。问题是，我们需要习惯挨一棍得一颗糖的流程么？茂之没有，打多了，吓多了人也就“吓大”了。学会挨完棍子后能反击，学会自己找糖吃。一开始欺负和利用茂之的假朋友，都开始慢慢聚集到他的周围，成为真正的朋友。谁都喜欢聚集到强者的周围，这是另一条残酷的真理。可以说，吉本只负责帮你“破“。立，则完全是“自立“的过程，被逼入绝境的人，自然会有异常强大的主观能动性。
　　仅仅用了7集的时间，茂之洗心革面，而沼田家却处于经济与人心双溃散的“修罗场“状态。剩下的剧情依然可以期待，因为”立“一人不难，对于人性的弱点，观众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与科普程度。”立“一家很难，唯物论认为，当元素组成新的整体时，会表现出新的性质。于是，”家族“这个概念，是区别于人的。对于沼田家，以单点击破的方式去修补，无异于拆东墙补西墙，唯有以整体去思考，才能解决实质。83版《家族》只将问题点到了”崩坏“的层面，而新版《家族》令人期待之处，在于如何将这个家也一并救回来。
　　《家族》的超现实展开与残酷教育手段，对观众而言，毫无借鉴价值。但将一般生徒剧刻意保护的道德底线彻底撕裂，以残酷现实警醒世人的方法，是完全迥出常流的。观众在反复深呼吸与来回惊讶中，细细打量电视剧里的“残酷现实“，慢慢思量自己所生活的世界。此岸与彼岸遥相呼应，对等地创造出一个非凡的思考空间。